备棺上疏 直声震天下

　　海瑞是刚正无私的清官，当年嘉靖皇帝大兴土木，耗费民财，海瑞冒死直谏。选自连环画《海瑞罢官》。 林萌 翻拍

浙江淳安海公祠中海瑞上疏的壁画。王吟翻拍

　　嘉靖四十一年（1562年），担任首辅长达近二十年的严嵩被免职，他所扶植的官员也相继倒台，其中包括胡宗宪和鄢懋卿。曾经在他们当权时与之作对的海瑞为此声望大涨。但是，海瑞在历史上最浓墨重彩的一笔，当在于他在京城当值的时候。从嘉靖四十三年（1564年）冬被举荐为户部云南司主事，到隆庆元年（1567年）十一月擢升为南京通政司右通政，海瑞在京城呆了约三年时间，其中有一年时间是在监狱中度过的。海瑞以六品官员身份上疏直陈嘉靖过失，这让嘉靖勃然大怒，将其关进监狱。海瑞因为大胆直言而名震天下。这在民间被老百姓称为“海瑞骂皇帝”。

　　备棺上疏，死谏嘉靖

　　海瑞初入京城，担任户部云南司主事。这是一个正六品的官衔，主要是管理相应区域的税收工作，而且下面还有相应的官吏，因此实际工作并不多。他利用各种机会广泛接触社会现实，全面了解朝廷现状，对嘉靖朝“君道不正，臣职不明”的状况深以为忧。嘉靖皇帝已经20多年没有亲理朝政，长年深居西苑，一心斋醮玄修，妄求长生不老，朝廷贪污腐败盛行，阿谀奉承之风愈演愈烈。但嘉靖却自比尧舜，还将直言上疏的官员进行严厉惩处，先后有16名大臣或杀或贬，朝政越来越混乱。海瑞为了“正君道，明臣职，求万世治安”，决定大胆向皇帝进言，这就是赫赫有名的《治安疏》。

　　鉴于历史上诸多大臣“逆龙鳞”的悲剧性结局以及嘉靖对待谏臣的态度，海瑞自知难逃死罪，因此在进言前，已经做好最坏打算。他让人买回一口棺材，并同妻子家人告别，打算拼死一搏。在嘉靖四十四年（1565年）十月，海瑞上《治安疏》，在退朝后便拜访同朝为官的海南同乡王弘诲，以托后事。在《治安疏》中，海瑞历陈嘉靖的各种罪过，说他只讲修道，大兴土木，多年不朝，滥派官职，并且说“天下之人不直陛下久矣”，意思是说普天下的官员百姓很久以来就认为你是不正确的，你自比尧舜，其实连汉文帝都不如。不仅于此，海瑞还刻薄地说，所谓“嘉靖”，实际上是“家家皆净而无财用”。历史学家黄仁宇说：“这样的奏疏确乎是史无前例的。这种指斥皇帝的性格和否定他所作的一切，等于说他这几十年的天子生涯完全是尸位素餐，而且连为人夫及人父的责任也没有尽到，其唐突之处，真的是古今罕有。”当然，海瑞的奏疏虽然措辞尖酸刻薄，但是还是恪守人臣本分，并没有完全否定嘉靖，认为只要他“翻然悔悟”，社会由乱到治，不过“一振作间而已”。

　　嘉靖看到海瑞的奏疏之后，勃然大怒，尤其看到“陛下之误多矣，大端在修醮”的话语，更是怒不可遏，将奏疏扔在地上，并下令立即逮捕海瑞，不要让他逃跑。宦官黄锦赶快上奏说：“海瑞向来就有痴名，听说他自知必死无疑，因此在上奏疏前已经买好棺材，和家人诀别，仆从都已经全部吓跑了，肯定不会逃跑了。而且这个人素性刚直，名声很大，居官清廉，不取官家一丝一粟，是一个难得的好官。”嘉靖听完愣住了，长叹一声，又将奏疏从地上捡起来一读再读。好长一段时间内，嘉靖一想起被海瑞骂的

　　事情就大发雷霆，在发怒打了宫女之后，宫女私下哭着说：“他自己被海瑞骂了，却拿我们来出气。”嘉靖不给海瑞任何处罚，但是却把奏疏留中不发，心里矛盾极了，一会把他比作古代的忠臣比干，一会又痛骂他为“畜物”。嘉靖想传位给太子，就和宰辅徐阶商量，并且说：“海瑞的话都有道理，只是我病了这么长时间，怎么能够上朝呢？要是我能上朝理政，也不会挨他的骂。”最终下令逮捕海瑞到东厂大狱，认为海瑞毕竟只是六品小官，没有这个胆量，还要追查背后主使的人。刑部决定按照儿子诅咒父亲的律例对海瑞施以绞刑，但是嘉靖也不批复。就这样，海瑞一直在大牢里呆着，直到嘉靖驾崩为止。海瑞的这段经历，在后来的诸多文艺作品中均有演绎，影响极大。

　　狱中待死，矢志不渝

　　海瑞早就想过骂皇帝的后果，因此他早早就给自己买好棺材，并且托老乡安排后事。在上奏疏之后，就自动前往朝房等待朝廷的判决。今天看来，海瑞带有强烈的封建社会愚忠的思想，但是我们不能用今天的眼光和视野来看待他，相反，海瑞采用这种极端的方式来表达自己的主见，应当包括“杀身成仁，舍生取义”的价值追求，即便是今天也有着积极的社会意义。

　　海瑞这一惊世骇俗、痛快淋漓的举动，使得全国上下都知道了，可以说是声震天下。清末民初的海南地方名人王国宪如此说：“公疏出，一日而直声震天下。上自九重，下及薄海内外，无不知有海主事也。”可以说，海瑞骂皇帝是他人生的重要转折，一方面是有胆有识的言行举止使得他声名卓著，另一方面也使得迫害他的政敌要顾忌他的名声而不敢妄作。

　　海瑞被嘉靖下令逮捕入狱，长达一年多时间。这一年多时间海瑞的基本情况因为资料的欠缺我们所知甚少，但是家人痛苦万状是可以想象的，因为在这段时间，他的两个儿子中砥、中亮相继殇逝，而这直接导致海瑞后来无子嗣以承香火。在“等死”的过程中，海瑞仍然坚持着自己的理想和德操，矢志不渝。他知道死亡随时可能来临，但并不害怕死亡，他希望通过自己的生命能够唤醒“沉睡”的皇帝。在《治安疏》中，海瑞可以说是把嘉靖骂了一个狗血喷头，体无完肤，但是他本质上对皇帝并没有绝望，甚至还有较大的信心，毕竟嘉靖在前半期还是有所作为的。他如此说：“诸臣言之，陛下行之，此则在陛下一振作间而已。一振作而百废俱举，百弊刬绝，唐虞三代之治，粲然复兴矣。”海瑞是希望能够杀身成仁，让皇帝“翻然悔悟”，放弃方术之惑，从此亲秉朝政。

　　海瑞被判死刑关进大牢好几个月，嘉靖始终没有下达行刑的命令。有可能是他不想留下“拒谏”的恶名，也有可能他觉得海瑞的话有几分道理，不然他也不会“复取读之，日再三，为感动太息”，甚至不怕丢面子地对首辅徐阶说“海瑞言俱是”。嘉靖四十五年（1566年）十月，户部司务何以尚根据相关情况揣测嘉靖无意杀海瑞，就大胆上疏请求释放海瑞，这再次让嘉靖龙颜大怒，令锦衣卫对其杖刑百余，几乎被打死。朝廷再没有人敢替海瑞说话了。这一年的十二月，嘉靖终于一病不起，徐阶代拟遗诏颁布于世：“朕奉宗庙四十五年，享国长久，累朝未有，一念倦倦，惟敬天勤民是务，只缘多病，过求长生，遂致奸人诳惑，自今建言得罪诸臣，存都召用，殁者恤录，现在监者即释复职，特此遗谕！”海瑞终于“将牢底坐穿”，重归仕途。从这里看，徐阶对海瑞是有再造之功的。

　　嘉靖驾崩，在牢中的海瑞尚不知情。提牢主事专门办了一桌酒席宴请海瑞，海瑞还以为是“最后的晚餐”而大吃一顿。宴席完毕后，主事告知皇帝驾崩，并恭喜海瑞复出并将重用。海瑞随即放声大哭，将所食佳肴全部呕吐出来，哭得如丧考妣，竟至昏倒。这再次彰显了海瑞忠君的思想。（文/特约撰稿 曾庆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