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排右一为马玉宝
在宿家庄小学教书的日子 图文 | 马玉宝 一九八零年十二月下旬一天中午，龙岗公社教育组转来通知，叫我去临朐县教育局政工科拿分配调令。 这是自一九七七年七月，临朐师范毕业三年半以来，千等万盼，终于迎来的个人前途的重大转折和新起点！ 当天下午，我“马”不停蹄，赶到了县教育局政工科，拿到了分配来龙岗的调令。政工科那个负责的说，你拿调令到财务科，先去领上十二月份的工资。 到了财务科，一敲门进去，啊！好熟悉呀。这不是上师范时的窦会计吗？我急忙向前走去，喊了声：“窦会计您好！您到教育局来工作了？”窦会计忙站起来伸出手，我们两人手紧握在一起，寒暄了一会儿。然后，窦会计拉开抽屉，拿出一沓拾圆人民币，抽出一张，又拿出六张壹圆人民币，叠齐后交给我。他说：‘’这是你十二月份后半月的工资，壹拾陆圆，工资标准是每月叁拾圆零伍角，从下个月开始就在龙岗教育组领了。‘’ 我拿着调令，接过这分配工作后的第一个月（后半月）的工资壹拾陆圆，告辞了窦会计，然后骑车返回了龙岗。 冬季天短，到龙岗教育组办公室时，已快日落西山了，会计室王廷甫老师，就在会计室办公兼住宿。他接过调令，用夹子夹好挂在墙上文件袋旁，然后说：‘’领导都下班了，你明天下午再来吧。‘’接着他又问我：‘’这十二月份后半月，教育局给了多少工资？＂我说：＂壹拾陆圆整。‘’王廷甫老师听说后哈哈笑了，他说：‘’你们这批师范生分配，又被县教育局骗了半个月的工资。‘’我一脸茫然。接着他又解释说：‘’师范院校毕业生，一般是七月毕业，八月一日报到，国家财政从八月一日开始就按标准全额拨款了。教育局算小帐，都是让毕业生在八月十六日之后报到，这样就只发给新毕业生后半月的工资，也就是说，那前半个月的工资就入了教育局小金库了。你们这一批师范生，十二月份全月工资，国家已拨发到位，教育局又耍小心眼，让你们后半月报到，只发给你们后半月的工资，教育局又偷了你们半个月的工资。‘’说完，他又哈哈笑了，都和钱出不了五服啊。 第二天下午一点来钟，我就到了龙岗教育组问情况，只有王廷甫老师一人在班上。稍等一会儿，西文友组长到了办公室，窦学朴副组长也紧跟其后上班了。 两位领导刚刚落座，西文友组长首先发话了，他说：‘’小马，你就在龙岗联中住下，跟我干吧！咱俩说好的，我去县局找人改调令，把你要回龙岗的，你还不报我个恩？！‘’西文友话音刚落，窦学朴副组长接着说：‘’按教育部最新规定，中等师范口毕业生对应教小学，你应该去龙岗中心小学上班。‘’ 我一听，两位领导的口气相悖，意见不统一。其实，我和两位领导都很熟，工作关系都不错，我就光听，啥也没法说。王廷甫老师也听着不作声。之前早就听说过，两位领导在1980年夏季，恢复高考后临朐师范招收的第一批毕业生报到后，两人为争老师吵起来了。 说来也巧，两位领导正在默不作声僵持着，王廷甫老师和我都没法插话时，突然在办公室门前停下一辆自行车，来人支下车子就大步进了办公室。一进屋，就大声大气地说：‘’今天下午真巧啊，两位领导都在，我来问问您二位领导，什么时候给我们宿家庄小学派公办教师啊？我可把条件都讲好了，顶班的老师我不要，推荐上学分来的老师我不要，我就要凭本事考上的！俺宿家庄小学还是临朐县重点小学，县教育局发的匾还在墙上挂着。＂ 此人原来是宿家庄村党支部书宿可举，这人很有来头。宿家庄村是龙岗公社标点大队，宿可举书记是公社党委委员，很有威望。我上师范前在公社通讯报道组时，去采访过他几次，早就认识很熟。 宿可举书记进门这一榔头，打破了教育组办公室原有的气氛，把两位领导也打蒙了，俩人也停止了争论，一块起座迎接宿可举书记，三人握手寒暄了一会儿。宿可举书记三句话不离要老师，又对两位领导说：‘’俺宿家庄这么大的一个村，一千多口人，学校是县重点小学，连一个公办老师都没有，不象话呀！现在上面分来老师了吗？‘’ 王廷甫老师，就看看宿可举书记，又看看我，意思是告诉可举书记，您要的老师这个就是啊！宿可举书记很聪明，马上心领神会了，就问我：＂小马你在这里干啥？‘’实际上我从一九七六年推荐上师范，毕业后这三年，又回了教育老本行，宿可举书记一窍不知。我马上应答：‘’在这里听从发配！＂王廷甫老师这才说话了：‘’老宿您不是要考试考上的吗？马老师刚考上师范分回来。‘’宿可举彻底明白了，心里有底了，他转头朝向两位领导说：＂二位领导，让马老师跟我走吧，到俺宿家庄小学去，俺热烈欢迎！＂宿可举书记说到这里，教育组两位领导才缓过神来，都‘’啊，啊，啊‘’地答应着，＂去吧，去吧，让马老师去宿家庄吧！‘’两人也停止了争论，忙叫王廷甫老师写介绍信，王老师写好后给我，我接着就把信给了宿可举书记。 就这样，龙岗联中和龙岗中心小学都没去成，而是去了宿家庄小学。窦学朴副组长暗喜，不管去哪个小学，马玉宝到头来还是我老窦的兵啊！后来去教育组领工资，碰上西文友组长时，他不无遗憾的说：＂你看你看，你也没留下跟我干。＂也许这就是命运的安排，以此成了小学系列教师，给后来的晋升中高职称，造成了政策上的困难。 宿可举书记和教育组两位领导握手辞别，就和我骑车去宿家庄小学报到。刚从教育组办公室出来，推着车子走到龙岗联中南北俑道上，就碰上在龙岗联中教数学的宿恒元老师。宿老师见了自己村支部书记，就问：＂书记来做啥了？‘’宿可举书记说：＂来教育组要老师来。＂宿老师一看就明白原由，顺便和我开了个玩笑：＂马老师，你去俺村小学教学，你要小心点，俺村人下生带着四两酒，你到学生家吃饭，不灌你个醉才热闹哩！＂宿可举书记一笑说：＂哪能啊，别听宿老师瞎说，他是吓唬你。咱走！＂说罢，我就跟宿可举书记一块骑车，边走边啦，直奔临朐县重点小学——宿家庄小学而去。 宿家庄村在龙岗村正北不远，也就三里地，和青州交界，俺俩不一会儿就到了学校。学校在村东南角，稍离开村子一点距离，连办公室和教室一共前后两排，门口朝东的圆门，门外是大操场。学校南边有条东西路，东边有条南北大道，虽然是土路，但都比较宽，交通很方便。 我们一块进了学校圆大门，老师们见宿可举书记和我来了，都忙着跑出办公室来迎接。宿可举书记说：＂今天我去教育组，给咱学校要老师来了。你们都认识吗？＂我们都说认识。这个学校的七名老师，我早都认识，他（们）也都认识我，全公社教师会上都常见过面，只是没一块共过事。我与七名老师一一握手，他（她）是：主任教师（校长）宿万年、李宪明老师论着还是干姐夫、宿振贵老师、王永信老师是高中同学王永明的哥哥、张爱香老师是高中同学宿华山的媳妇、孙怀臻老师还是没出嫁的大姑娘、宿春照老师最年轻还没结婚呢！插个小曲，转过年头因教学工作需要，又从本村扩充了两名民师，一个是宿永辉老师，一个是宿艳臻老师。我们一块进了办公室，都坐下啦了一会儿，宿可举书记说：＂是否今晚欢迎一下？＂我说：＂免了吧，我铺盖还没带来，今天我还要回家去带铺差，我来贵校是教学的，咱不搞这个仪式了。＂宿万年老师说：＂我看这样吧，今下午马老师来，先熟悉一下学校环境，放学后回家，准备两天，下周周前会前把铺盖带来，就安营扎寨，我们就一块并肩工作了，到时我们再举行个欢迎仪式！＂宿可举书记说：＂行啊，我完全赞同！＂说完，宿可举书记就离开学校，忙他的村务去了。宿万年老师领着我，把学校每一口教室，挨着看了一遍，还围着学校看了一圈。下午日落时分，学校放学了，我也回家了。学校离我家也就六七里路，道路都是机耕道，很平坦很好走。 回家准备了两天，把铺盖往自行车上封好，早吃了晚饭后，就去了宿家庄小学。因当时我还没买上自行车，骑的是三弟的那辆破大金鹿。 到校后参加了第一个周前会，学校按排我教五年级和三年级数学，另加三年级常识。第二天上午，宿万年老师和宿振贵老师，领我到两个年级教室，先和学生们打了个招呼，认识了一下。 周一晚上，欢迎仪式就开始举行，宿可举书记和分管教育的史廷顺支部委员，半下午就来到了学校。欢迎宴会就设在学校办公室，因当时条件所限，菜肴酒都是学校老师到龙岗集和供销社去买的，菜是大家动手自己炒的，盘子摆满了两张办公桌（对接起来）。 晚上学生放学后，我们八位老师，加村委宿可举书记和史廷顺支部委员，一共十人。待都落座后，宿可举书记发表了欢迎词，史廷顺支部委员也补充了几句，宿万年老师致了欢迎词后，又把学校基本情况作了介绍，又谈了学校今后打算，其他老师们也都表示了欢迎，最后，我也简单表示了几句感谢的话。 下面宴会才正式开始，宿可举书记酒量确实不小，带头一块喝了三个，然后又打通关，最后又单独表示。史廷顺支部委员酒量也可以，挨着和老师们表示了一圈。宿万年和老师们也纷纷举杯对我表示欢迎。这一晚上，我的战术是，对大家敬酒，统统接受情意，但仅是点到为止，绝不多饮，绝不醉酒失态，因为我还要回敬东道主们，喝过量不行。整个欢迎宴会，大家喝得非常尽兴，但都没醉，正是火候。不过看得出来，宿家庄人喝酒不愧是酒家。 第二天，我就开始上课了。一日三餐吃饭问题，在第一个周前会上也商量好了。宿万年老师和五个年级班主任老师，开了专门会议，作了研究安排，我也列席参加了会议。宿万年老师征求我的意见，是让学生家长一日三餐，把饭送到学校？还是我到学生家去吃？我说，家长们都忙地里活时间紧，我这么年轻（才28岁），应该到学生家吃饭，跑点腿算什么，不用家长来送饭，再说借到学生家吃饭，还可以顺便搞家访，和家长疏通关系，共同教育学生。跟学生轮流吃饭就这样定了。在宿家庄教学将近二年，一直坚持到学生家吃饭。学校还规定，学生家庭生活困难的、卫生条件不大好的，就不安排管老师饭了。这个村学生多，一年也就吃一轮，我也开始了踩百家门、吃百家饭。因我和这个村，亲戚、朋友、同学、熟人特别多，在吃饭的来回路上，经常碰上，老远就打招呼问候。
前数二排右五为马玉宝 到学生家吃饭，那个年代，改革开放才开始，学生家庭还不算富裕。但学生家长却尽了最大努力，珍而重之，实心实意。村民都叫管“先生饭”。因各班教室都有排饭表，学生提前都和家长说了时间，家长们都提前赶龙岗集备菜。早上面条，中午饭水饺，晚上炒菜，还备上好酒。看到家长们这份心意，我也是从内心挺感动的，人家家长这么伺候咱，咱教不好人家的孩子，确实对不起家长们的一片心意。 有时到朋友熟人家去吃饭，他们就问：马老师你好吃什么？忌口什么？说吧！我就半开玩笑地说：我是杂食动物，凡人吃的东西我都吃，没什么忌口的，最好是煎饼咸菜稀粥，吃了最舒服，不用摆盘子摆碗炒菜弄酒。然而学生家长们却不这样，不花点钱不过意。记得一九八一年春天，每天中午饭都是水饺，大约吃了两个月，真想换换饭食，吃张煎饼也挺好。 说到学生管饭，我最愁的是到村委干部家去吃饭。每每轮到去村委干部家吃饭，干部们就提前下通知了，晚饭时村委干部全部齐刷刷到场，做上满满一桌子菜，好酒备下一大箱。他们是车轮战，集体表示不算数，还要单独碰几杯。我仍然是点到为止，在意不在酒。这也是我保持不醉的绝好办法。有一次，学生家长樊光辉，他在临朐南部某公社当书记，女儿回家说某日要管老师饭。这不，老樊特地骑自行车大老远回家，那时公社书记还没配上轿车，车子上带着酒，买的肉鱼等等。晚上把村委干部八九个全部请去，学校老师也要求都去，当时正是夏天，在天井里摆了两大桌。我说，老樊啊您太破费了，让我多不好意思！这一晚，我挨着表示过意思去之后，借批改作业早退了，后来听说他们好一个喝啊！ 跟着学生吃饭，有时也出现意外，有几次，这个班轮完了，忘记向下一个班级交待，这就漏了。出现这种情况，再临时摸晚告诉学生家长来不及了，我就到本校老师家去吃饭，碰上什么就吃什么，二年下来，几乎每个老师家，我都去吃过饭，因为和老师们也太实在了。 在宿家庄小学工作将近二年，我的感觉是，这个学校老师都很友善，老师们很和睦，团队精神很强。老师们都很爱岗敬业，坚守工作岗位，教好每一个四十五分钟。老师们还经常开展教学研究和探讨，互相听课观摩，向课堂要质量。所以，宿家庄小学也无愧于临朐县重点小学的光荣称号，每次公社统考，成绩在全公社三十多处小学中，一直处于上游第一方阵，有些年级的科目还处在顶尖水平，经常受到上级嘉奖！ 就这样，我在宿家庄工作了将近二年，在这近二年里，星期天傍晚到校，晚上开周前会，上完五天半班，周六下午回家团聚。星期天帮家里干点农活。就这样：家里——宿家庄，宿家庄——家里，往复循环着。除了每月去龙岗教育组领工资，一般不去龙岗，倒也感到心里挺清静，有点陶渊明那桃花园的感觉。 在宿家庄教了将近二年学，饭吃了两轮，原来熟悉地家长更熟了，愿来不认识的家长也熟悉了，关系和感情还是挺深厚的。我后来离开了，在龙岗集上碰上学生家长，他们都拉着我的手，啦一大会儿，问长问短，欢迎再去宿家庄看看。 在宿家庄整整工作了将近二年，我感到有三点是永远不会忘记的。一是村委对我的信任和支持，宿可举书记和史廷顺支部委员，常到学校问寒问暖，希望我在这里多工作几年。与此相反的是我刚去的第二年春天，这个学校因学生多，教师还不够用，村委又去教育组要老师。结果教育组派了个从上林公社来顶班的小青年，村委宿可举书记一听就火了，坚决不要退回去了；二是学校老师们对我的帮助和照顾，由于后来农村实行责任制，我有时候家里有农活需要帮忙，只要我打个招呼，学校就准假，老师们替我看着班，让我回家救急；三是学生家长对我的爱戴和关心，在生活上尽力了。当时那个年代，一天三顿饭，也花不少钱，听说有的家长为管老师饭，去借钱买菜买肉。按国家规定标准，我在学生家吃一天饭，才交给学生家长三角钱一斤粮票。学生家长赔上不少钱啊！ 说句实在话，我在宿家庄将近二年，还真没待够，这二年也是我今生教学生涯中最愉快的二年！我本想继续待下去，老老实实当一名脚踏实地的老师，上一辈子课，教一辈子学，当一辈子园丁。 可有时候，事情也太巧合，由不得个人。一九八二年国庆后，全龙岗公社教师在公社大会议室举办秋假学习班。早上八点，我把车子停在公社大院，正向大会议室走去，正好路过党委办公室。忽然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大喊：＂马玉宝！＂抬头一看，原来是党委秘书王玉范喊我，我立即打了个立正：＂报告王老兄，有何指示？＂先插一个斜子，这个王玉范原先是党委委员兼秘书，一九七七年八月，我师范刚毕业来家，就被他一张小纸条，借调到党委帮助写材料半年。后来他提了管委主任，我也于一九八零年十二月，被录用分配到宿家庄教学，他却不知道我录用后的去向。不过这人的纸条在龙岗满天飞，各村各社直部门见到落款王玉范的条子，都毕恭毕敬，照单执行，全公社送他雅号“王老秘”。王老秘说：＂这几年去哪了，老兄见不上你了？＂我说：＂自一九八零年十二月分到宿家庄教学至今，汇报完毕。＂王老秘又说：＂怪不得见不上你了，过几天再来跟着老兄干吧？＂我说：＂好啊！一切听从老兄调谴。＂王老秘嘿嘿一笑说：＂先开会去吧，过几天找你。＂ 我本想这是说句玩话来，没想到是真的！秋假开学不几天，大约是十月下旬，刚安顿下正常上课，忽然又接到王老秘的一根纸条，上面写着：＂见条速来党委有急事，告诉学校安排好你的工作。＂我把纸条交给学校主任教师后，就骑车飞快奔向党委办公室。我问：＂王老兄啥事这么急？＂王老秘说：＂快把你车子搬到院子里双排大头车上，跟着去县府招待所，到社志学习班报到去吧！＂ 到了县招待所报上到，我明白了，又要写社志，先来参加县志办公室办的学习班两个星期。然后回龙岗公社写社志，时间多长不知道没有底，也许一年，也许更长时间。 学习班结束返回龙岗，我去宿家庄学校辞别，带上我的铺盖卷，搬进了公社大院。就这样神不知鬼不觉地，迅速离开了我曾经教了二年学的学校、老师们和学生们，又离开了我的第一阵地——讲台，真是不舍啊！屈指一算，在宿家庄小学正好工作二十二个月。从此，又开始了在政府帮忙写材料的老买卖，我称这为“不务正业”，因为我的本职是教学。从此，直到退休再也没回到课堂，不能不说也是一种遗憾吧。 ——写于2021午4月8日
马玉宝，一九五二年出生，籍贯临朐县龙山高新技术产业园张家辛兴村。高中毕业后回村任民师，恢复高考后又考取临朐师范，分配龙岗任教至退休。自1973年始，多次借调公社（乡、镇）通讯报导组、材料写作组工作，曾任《大众日报》社通讯员，新闻报导多次见诸临朐县广播站（电台），山东省广播电台，《大众日报（农村版）》，《科学与无神论》杂志，以及《求是》杂志内参。教学论文被全国十多家省级教育刊物发表。现已退休赋闲，有时灵感来了，也写点小诗小文解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