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非曲直说丁谓

    崖州人对流放的朝臣多怀有宽容和敬意，不管他们在朝廷经历了怎样的政治争斗，只要来到崖州，做一些利于众生的事情，留下一些诗文，州人都会给其加倍的赞美和接纳。一代名相卢多逊在崖州留下《水南村为黎伯淳题》便名垂千古，宰相丁谓所写《到崖州》：“今到崖州事可嗟，梦中常若住京华。程途何啻一万里，户口都无二百家。夜听孤猿啼远树，晓看鹃没乱烟斜。吏人不识中朝礼，麋鹿时时入郡衙”，诗中虽充满着无限怨言和哀叹，但后人还是满怀同情地接受了丁谓的抱怨情绪，还把诗中描绘的情景当作研究崖州历史文化的珍贵资料。

　　丁谓的反面和正面

　　丁谓(966-l037)，北宋长洲(今江苏吴县)人，初字谓之，后改字公言。宋太宗淳化三年(992年)登进士。是北宋太宗、真宗、仁宗三朝元老，在相位七年，权倾一时。他曾兵不血刃安抚西南边疆少数民族的叛乱，稳定局势，表现出超群的军事能力，获朝廷战功嘉赏；还曾奏议为民减赋，益于国计民生。丁谓精于建筑统筹。宋真宗崇佛，要在宫城营建玉清昭应宫等大型佛寺建筑群，拟用工期25年，因这一浩大工程劳民伤财，遭众臣反对。皇帝力排众议，命丁谓为建寺宫总领。丁谓科学运筹，仅用7年便依样建成，深得皇帝赞赏并亲自设宴嘉奖。这也为丁谓在中国古代建筑史上留下独特的一笔。

　　黄家华说，丁谓是一个才华横溢、性格复杂的人物，历代史家评说不一。但历史上却有一个关于丁谓的故事，常被人提及，即“拍马溜须”，《宋史·寇准传》有详细记载。

　　丁谓本是北宋著名宰相寇准赏识并提拔起来的，丁对寇准原本奉承备至。《宋史》记载称，中书省聚餐，菜羹沾污了寇准的长髯，当时已为副相的丁谓立即前去为寇准拂拭长髯上的菜屑。谁料寇准为人刚直，不喜被人奉承，笑着说，参政大臣，怎么可以为上官拂胡须呢？这带笑的劝谕，让丁谓在众臣面前丢尽脸面。他从此生恨于心，攻击诬陷寇准，以致寇准遭贬雷州，成为丁谓备受责备的历史污点。

　　曾写过《丁谓轶事》的黄家华态度明朗地说，在对丁谓一片声讨声中，也有正面谈论丁谓的，如《邻几杂志》和《谈苑》就曾记载：在某朝士得罪皇帝，让皇帝非常恼怒时，丁谓不仅没有落井下石，反而巧妙地在皇帝前为其求情，说明丁谓尚有为人正派的一面。

　　崖州三年笔耕不辍

　　司马光《续诗话》云，丁谓“善为诗，在珠崖犹有诗近百篇，号《知命集》”。“草解忘忧忧底事，花名含笑笑何人”、“梦幻泡影，知既往之本无；地水火风，悟本来之不有”即是出自《知命集》中的名句。

　　“丁谓背有陷害名相寇准的恶名，曾‘不以公道负天下之望’。从诗句中，可窥见丁谓的恻隐之心，他在贬所修佛练道，企图解脱凡心杂念，但尘缘深重的他，能就此悟道吗？”黄家华笑而问答。

　　大文学家欧阳修曾对丁谓的文学成就给予很高评价：“少以文称，晚年诗笔尤精。”宋代历史学家朱弁也称丁谓“公谪崖州，日赋一诗，皆一字题，每成集即寄归洛阳家中”、“居崖未尝废笔砚也”。

　　在政治上备受打击的丁谓在精神上并没有颓废，权位的失势反而造成他在文学与学术方面的成就。丁谓贬谪多年，由崖州、雷州而道州，“髭鬓无斑白者，人服其量”，病重时仍“启手足之际，神识不乱，正衣冠，奄然而逝”，时年72岁，算是高寿。

　　千百年之后，历史的一切恩怨都已随风而逝，曾经出没在南山岭的流贬宰相丁谓留给崖州的最好礼物便是他在崖州亲历品鉴后，撰写的洋洋两千多言的《天香传》。该文详述了中国用香历史、产香之地、香材之优劣，首推崖州沉香为沉香之冠，是佛界尊崇的“天国之香”。丁谓因此成为了对沉香进行评鉴和为海南沉香立传的第一人。《天香传》也被宋元之后众家香谱所载，成为研究中医药用之沉香不可或缺的文献。

　　《天香传》云：素闻海南出香至多，始命市之于闾里间，十无一有假，版官裴者，唐宰相晋公中令之裔孙也，土地所宜悉究本末，且曰：琼管之地，黎母山酋之，四部境域，皆枕山麓，香多出此山，甲于天下……海南沉香借丁谓之笔名隆一时，至今不衰。

　　“实际上，抛开一切成见，用今人眼光看，丁谓的有些见解还是敢为天下先的，很值得肯定或深入探讨，不宜一味否定。”黄家华客观地举例道，丁谓曾说过：“古今忠臣孝子事，皆不足信。乃史笔缘饰，欲为后代美谈者”(《王文正笔录》)。他把旧时“正史”上的记载可谓看透了，大胆地戳穿了被当朝立为楷模的人物的道德外衣，鲁迅先生不是也有相似的知见吗？他还把时人所贬的曹操、司马懿称之为圣人(《香祖笔记》)。在那样忠孝立国的时代背景下，能公开表明自己如此见解，除了说明宋朝确实是一个言论较为自由的朝代外，丁谓不畏世风发表个人见解也是值得首肯的。

　　身后事任人评说

　　丁谓足智多谋，多才多艺。《宋史·丁谓传》评价他：“机智有智谋，文字数千言，经览成诵，菩谈笑为诗，至图画、博奕、音律，无不通晓”。著有《景德会计录》、《建安茶录》、《青衿集》、《晋公集》等。

　　“丁谓的《景德会计录》共六卷，是邦计国用的经济史著作；《农田敕》共五卷，也是当时农业领域里的代表作；《建安茶录》更是中国茶文化的经典之作。其治学才能超越了一般士大夫。”黄家华解释说，唐宋两代是我国历史上的重大变革时期，是中国古代社会前后两期重要分水岭。这一社会变革反映在学术领域，展现出许多与前代学术明显不同的特征，其中一个突出的表现就是关于各种经济门类的撰述犹如雨后春笋般出现，呈现出蓬勃的发展势头。这一点，在丁谓政治兼学术的生涯中奇异地得以体现。

　　黄家华说，虽然唐宋时期的学者没有使用“经济史”概念，但已经具有从社会经济的各个方面考察历史的自觉意识。在这种社会氛围中，唐宋两代学者撰写了大量关系国计民生的经济史著作，其数量远远超出唐以前历代学者同类著作的总和，而且涉及的内容非常广泛，包括会计、田赋、货币、屯田、水利、市易、均输、朝贡、漕运、矿冶、茶盐、救荒等名目。丁谓作为三朝宰相犹潜心学问，身陷贬地也不忘治学，而且不是一般文人涉猎的领域，对宋代非人文领域的发展起到了推进作用。

　　1025年，丁谓在崖州孤居两年多后，终于被皇上移刑雷州，跨海而去了。自崖州返回内地后，在一次闲聊中，丁谓问客人：“天下州郡，哪个最大?”客人答：“当然是京城最大了”。丁谓傲然一笑：“朝廷宰相任崖州司户，可见天下州郡崖州最大”。客人听罢，不禁为丁谓的机敏宛妙叫绝。黄家华说，其实这戏语里面饱含着言说者难言的酸楚和怨艾。权倾一时的宰相被罢流贬，一去十多年，人生最好的光阴都抛洒掉了，这对于投身政治的丁谓来讲，政治生涯算是走到了尽头。除了揶揄自己，还能怎样？倒是身后背上的迫害忠良的恶名，恐怕是难以从史册中删除了。然而，让丁谓地下欣慰的是，崖州人至今仍感念他所著的《天香传》，其遗闻轶事仍在《崖州志》存留，后人的记述中也不时提起这位难以用是非曲直来判断的性格复杂丰富的人物。只是丁谓在崖州城南三里处修筑的“怀远亭”，如今却无觅处，后人的“怀远”也只能是空怀了。

    他因诬陷寇准身背恶名，他因《天香传》功不可没，他才华横溢，他性格复杂……

　　1023年，宋朝宰相丁谓被贬崖州，谪居水南。这是宋朝第二位重臣被流贬至此。由于丁谓历史上的“奸臣”定论，人们更多地从政治上的是非曲直去认识这位多才多艺的宰相，对他在经济史、建筑学等学术方面的成就缺少足够的重视。而对崖州人来讲，丁谓的贡献除了“教人读书为文，营造屋宇”，他所著的《天香传》更成为沉香木的经典著作，为崖州物产、民情留下了一份不可多得的文化遗存，弥足珍贵。（记者 蔡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