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乐街串起的时光记忆

　　在海南大学辛世彪教授珍藏的《英国人镜头下的老海口》照片中，有一张右侧标注：中国戏院。据推测，此处可能是昔日的永乐戏院。

海口解放东路骑楼老街。　 李幸璜 摄

　　老街纪事

　　每一条老街都通往逝去的风景，它浅唱低吟，吟出一曲怅惘，吟出城市的悠悠神韵。

　　行走在海口老街解放路上，老骑楼上自然生长的绿青苔，因岁月而斑驳了半旧墙面，都流淌着寸寸光阴。不长的解放路，从民国时期繁华的永乐街，到解放后老海口肩挑手扛扩建的解放路，直至形成新的繁华商圈，它的存在，成为海南新旧交替的时代记忆。饶园、海口百货大楼、潮州会馆、海口市工人文化宫等曾经被老海口津津乐道的名词，深刻地留在了海口市民的心中，不曾随时光老去。

　　“轰隆”、“轰隆”———9月11日，海南日报记者寻访海口解放路老街一带，从原海口青少年宫旧址上传来的一声声声响划破了这条本来并不宽大的街道的宁静。据媒体报道，在这里，将改建起一所九年制的学校，预计于2014年9月建成使用。

　　旧貌换新颜。从民国时期的永乐街，到如今的解放东路、解放西路，变幻的不仅仅是地名，还有曾经的烟雨和沧海桑田的岁月。

　　因戏院得名的永乐街

　　“我曾听老人讲起，清末民初时期，和平影院这一带叫‘饶园’，路口还没有和博爱北路打通，是个断头路。解放东路在解放前原叫永乐街，是很热闹的地方。”今年80岁的海口琼剧作曲家吴梅老人，于1933年出生，自小就住在永乐街上，从顽皮少年到鬓已星星，目睹着这条小街由短变长，从繁华到冷清又复归繁华。

　　据史料记载，永乐街建于民国十三年（1924年），军阀邓本殷拆城时期，其从无到有的过程也可窥见海口所城街道的变迁史。

　　“明洪武年间，海口称为海口所城，其实只有两条路。”海口文史专家冯仁鸿介绍，永乐街的开建得益于一座戏院———“永乐戏院”。据冯仁鸿所编著的《琼崖史海钩沉》记载：在明洪武二十八年（1395年），为防海盗袭扰，建起了方圆仅0.48公里的海口所城，并设城门东门、西门、南门、北门四座。所城内的十字路即南北东西所街直通四个城门。

　　民国十三年（1924年），海口为了独立设市，拆掉明初兴建的所城，划路扩街，城市从此扩大。饶园是清末民初海口的娱乐中心，拆城后，填掉饶园周边的牛皮塘，自新兴街与青竹街之衔接处，开路直入饶园。因园中有“永乐戏院”，故取名为永乐街。

　　石板深巷里的热闹饶园

　　从最初的石板深巷到后来的水泥路面，永乐街的尽头是热闹的饶园。“饶园是当时饶姓华侨建的广场，永乐戏院就在里面，每年的民间节日都有戏班在此唱‘土戏’”。吴梅讲述。

　　在海南大学辛世彪教授珍藏的《英国人镜头下的老海口》照片中，有一张照片是关于拍摄琼海关官员贺智兰在永乐戏院的走廊上的，照片右侧标注：中国戏院（Chinese Theatre）。

　　据记载，贺智兰是英国人，1897年大学毕业，次年5月进入中国琼州海关，而永乐戏院的建成时间为1897年。记者从时间上推测，该照片上的戏院应该为“永乐戏院”。照片上，一面低矮的围墙将两层的瓦房围了起来，围墙将第一层楼的景象遮挡，第二层楼上背面的房间的阳台上有一个小木栅栏，西面是四面透风的小阁楼，十分简陋。

　　然而，这样一个简陋的地方，便是当时盛极一时的“娱乐场所”。据吴梅老人讲述，在这里，有各种供人消遣的娱乐方式。比如，梅花桩，就是在摊位上一根大木桩，出一些谜语供顾客猜。“把一个儿童放在篮子里，吊在木桩上让你猜，猜到就可以拿奖。”吴梅老人笑着说，“还有‘车马炮’、‘鱼虾蟹蛤’很多游戏，玩的人很多。”

　　可以想象，在永乐街这条小道上，有老人踩着湿漉漉的石板路颤巍巍地经过，来到戏院听土戏；有青年人结朋伴友来到饶园猜字谜，玩游戏；有一路小跑的孩童，跳着蹦着自由地穿过小街奔来看热闹…… 　　　　

　　“在饶园建起来之前，这是一块空旷的草地，和现在的海口市保健院连在一起，是海口水师驻地，相当于海口所城的驻军，负责保卫琼州海峡。”清代海南第一武官吴元猷第六代后裔女婿陈鸿礼介绍。

　　小河边的潮州会馆

　　麻雀虽小，五脏俱全。“永乐街虽然不长，但在上世纪三四十年代，除了有供海口百姓玩乐的场所，还有学习西洋开设的企业”，吴梅介绍，在这条街上有台球活动室、东华印刷厂、潮州会馆、爱之医舍等。

　　“当时海南医疗水平不发达，整个海口的医院屈指可数。除了美国人开的福音医院，法国人开的中法医院外，永乐街往新华路的拐角是爱之医社（现解放东路工商银行对面）是相当有名的诊所。”吴梅告诉记者，小时候他曾经跟着妈妈在这里看病。“我就住在医院后面，那里有条小巷，是直通饶园的，叫牛车巷。”

　　顺着爱之医社往西走，是一片大水塘。水塘的中央有一个在当时算是十分豪华的一层建筑———潮州会馆，即现海口解放西路多宝利商场处。会馆的由来要从宋代说起，当时海口白沙津已成为本岛对内外商品的集散地，与泉州、福州之间的贸易已极其兴盛。清康熙解除海禁之后，海运更为发达，商号剧增，形成“福建行”、“潮行”、“广行”（五邑会馆）、“南行”“高州行”等五行。潮行进口以经营陶瓷、菜种、茶叶、棉纱、布匹等为主，潮州会馆正是后来潮州人为了联络商情，设立的聚会场所。“每到晚上，我和一些小孩就跑去看潮州会馆外墙上亮起的灯，一闪一闪的，五颜六色，非常漂亮。”吴梅回忆。

　　让吴梅回味的，还有永乐街上的台球馆。“应该是华侨在上世纪20年代开的，除了这间台球馆，新华南路也有一间。”吴梅说，台球馆不大，有两三桌台球桌，但是比起现代的简易台球桌更像是参赛级别的“斯诺克”。“我当时还没有桌子高，只是跑到一旁看大人们打。”

　　日占时冷清的永乐街

　　1939年2月，日军占领海口，永乐街开始变得冷清了。

　　今年83岁的老摄影家蔡自强曾是吴梅的“老邻居”，关于过去的永乐街，他有着说不完的往事。

　　蔡自强自小跟着外婆长大，外婆在永乐街上开了一个小杂货店，靠卖糖果、花生饼、薯饼等小吃谋生。为了补贴家用，当时年仅8岁的蔡自强跑到博爱北路由日本人胜间田开的百货公司里打散工。有时候跪在地上给日本兵洗地板，有时候帮忙烧开水供日本人洗澡。“做得不好时，日本人就用脚踢屁股，或者用手重重地拍打我的头”，蔡自强回忆说道，午饭，就吃日本人吃剩下的饭，“就是他当老爷，我当奴隶了。”

　　尽管当时周围笼罩着恐怖、压抑的气氛，但是孩子爱玩的天性并没有泯灭，性起时还是玩得忘乎所以。爱之医社后面的牛车巷，是蔡自强最爱和小伙伴玩“捉迷藏”、“丢帽子”的地方。但是，有一次“丢帽子”的游戏，让蔡自强和小伙伴们意识到———闯祸了。

　　那天中午，趁着日本兵午休的时间，有一个孩子蹑手蹑脚地去把日本兵的军帽偷来，蔡自强便和一群小孩围坐成一圈，帽子丢在谁的背后，谁就要被惩罚，再继续丢帽子。孩子们正玩得欢快时，被日本兵发现了，十分生气。“他说我们拿他的军帽丢在地上，是侮辱他们的军威”，蔡自强回忆说，随后，孩子们免不了一顿拳打脚踢……

　　银行被占建“宪兵部”

　　蔡自强说，外婆望子成龙，尽管家境贫困，仍然坚持让他念书。遗憾的是，读到四年级时，没钱交学费了，断断续续换了三个小学。

　　上世纪40年代，蔡自强在永乐街上第二次念起了小学四年级，地址就在饶园里面的“中正小学”（今和平电影城地址）。“课堂上，老师讲人之初，性本善，孔夫子的那套言论讲得比较多。”蔡自强说，可惜，上了不到一年，他又辍学了。

　　从街头到街尾，都已经被日本人占领。在永乐街街尾，爱之医社附近原是一间银行（今海口市解放东路工商银行处），为一层楼的西洋建筑，后被日本人征占建立“宪兵部”。有一个细节，吴梅至今难忘：银行门口处站着两个高大的印度人，包着白色的头巾，皮肤黝黑，专门负责帮人开车门。有人下车，就赶紧用手遮挡在车顶，避免下车的人碰头。“我每次经过银行都很害怕，不知道他们是干什么的，只听大人们叫他们为‘摩洛察’。后来才知道是香港、广州等地称呼印度人的说法。”

　　吴梅说，在“宪兵部”后面，还有一间监狱，很多平民百姓被抓进去，用电刑、用水灌……

　　走在今天熙熙攘攘的解放东路上，昔日永乐街的街景已不复存在。不长的街道，听“老海口”们讲起，每一段似乎都是一个故事，但是更动人的，是印上那个年代烙印的生活。（文\记者 傅人意 见习记者 张成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