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色数学家刘璋温

　　刘璋温（1926-2001），数学家，儋州人。1943年赴日留学，1952年毕业于日本东京大学数学系。1956年东京大学大学院（旧制研究生院）肄业归国，曾任中国科学院数学研究所研究员、博士生导师。专攻概率论与数理统计、组合论、实验设计法及其应用，成就斐然。1978年获全国科学大会奖。

中国科学院应用数学研究所全体人员合影，左三为刘璋温，左五为华罗庚。

　　刘璋温是出生在海南儋州白马井的数学家，曾工作于中国科学院，与华罗庚、陈景润等我国著名数学家长期共事，在专业领域内颇有建树。然而由于其研究领域与公共话题相隔甚远，他的名字对海南人来说还比较陌生。刘璋温逝世于2001年，至今已有12个年头。

　　儋州西部滨海重镇白马井。沿着原海南渔业总公司东面的大道走不远，再折进一条小巷，就到了刘璋温的故居。刘璋温的侄子刘南文先生把记者带进一个小庭院，刘南文说，眼前所见已非往昔模样，现代小楼已取代伯父住过的石砌瓦房。

　　物不再，人亦非，但一位数学家成长的历史和记忆并不因此而磨灭。

　　天分早露的数学少年

　　白马井镇曾经诞生过不少历史文化名人，其中就包括清代进士黄河清和解放军将领潘江汉。1924年8月15日，刘璋温就出生在这里。该地沿海，其祖父、父亲同其它乡亲一样，皆以捕鱼为业。妹妹刘琼莲出生不久后，父亲刘逢王喜即因病去世。兄妹二人靠母亲辛苦经营小本生意供养。

　　刘璋温成长的年代，封建旧制早已被推翻，经历“五四”新文化运动的洗礼，神州大地已是新风尽吹。时代因素，使他可以选择不再像先辈那样经受风吹浪打，也使他不必囿于古老的“之乎者也”的书塾教育，而是有机会享受到新的学制新的知识。开明贤惠的母亲不仅供他读完小学，还供他读儋县第一中学（即今天的儋州市新州中学）。1941年，成绩优异的刘璋温又考上了位于府城的省立琼崖中学（琼台师范前身）。

　　鲁迅先生曾在《呐喊》自序里面写到：“终于到N去进了K学堂了，在这学堂里，我才知道世上还有所谓格致，算学，地理，历史，绘图和体操。”k学堂即教授新知识的江南水师学堂；算学，即现代数学。刘璋温与数学的际遇即受“现代”之幸。据当地老人回忆，他在中学时就已经显露出了不凡的数学天分，不仅成绩相当优秀，思维也很灵动。心算很快，“几何证明题目，别人只能找到一种方法的，他则能找到好几种”。

　　刘璋温读中学时正是日本全面侵华的年代。地处中国最南端的海南岛自然也没能免去被日军铁蹄蹂躏的命运。1939年，日军侵入儋州，就是从刘璋温的老家白马井登陆的。1943年，日本人为了达到长期占领中国的目的，开始从全国各地占领区物色一批优秀青年学生到日本留学。

　　刘璋温就在受选之列。据说，日本人当时出了一道数学难题，给出三个5一个1，让学生通过加减乘除四法算得结果为24。其它同学尚在绞尽脑汁一愁莫展之际，刘璋温却已经给出答案。

　　就这样，因为学习成绩优异，尚在琼崖中学就读的刘璋温被选中赴日留学，这是刘璋温人生中一次决定性的转折，他与数学的缘分就此结下，一生不离不弃。

　　报效祖国大展身手

　　去日本后，刘璋温就读于日本国立第一高等学校理科。数理逻辑的博大、高深和精妙深深地迷住了他，而早已在这方面显露才华的他也决定以此为人生志业。1949年，他考上东京大学理学院数学系，获理学学士学位。1952年又升入该校研究生院继续深造。

　　1956年初，周恩来总理做出《关于知识分子的报告》，主张要尽可能的吸收党外知识分子参与到社会主义建设当中；中国科学院院长郭沫若则具体建议留学美、英、日的近一万名留学生回国。同年2月，在日同学总会收到中共中央统战部副部长廖承志的亲笔信，要求动员所有留日学生回国。

　　读到亲笔信时，刘璋温尚在东京大学攻读概率论与数理统计专业硕士学位，在学科领域已经开始崭露头角，留日前途一片光明。但受到建设新中国的感召，尚未毕业的他当即决定回国。

　　由数学新星通往数学家的序幕就此开启。

　　谈起刘璋温的专业，一般人并不容易理解。他专攻概率论与数理统计、组合论、实验设计法及其应用，隶属于数量经济学及数学分枝中的统计学。通俗地讲，在实际运用中，大者关乎到经济调节、管理和宏观社会控制的方法，小者关企业产品生产的效益问题。因此对于我国社会主义的建设极具意义。

　　然而，新中国成立后，中国的经济理论研究和管理模式等均仿造苏联的社会主义政治经济学模式。而相应工作中数学工具的运用也比较粗浅，与近代数学发展的主流相去甚远，加上我国在工农业生产、科技方面的落后，因此与国际水平相比落后很多。

　　因此，刘璋温等一批留学人材的归来，可谓一场及时雨。其时，刘璋温刚好到了而立之年，正值一名自然科学家的黄金年龄。而祖国给他提供的平台也能让他有大展身手的空间———回来以后，他立即被分配到中国科学院数学研究所，而时任研究所所长的正是大名鼎鼎的数学家华罗庚。

　　很快，他的才华便展露无遗。在现代概率论和数理统计理论领域，他的发现被视为上世纪50年代的代表性成果之一。而精通日、英、德、法、俄5门外语的他也积极译介西方最新的理论成果，不少有影响力的译著曾经他之手。据《统计学概貌》一书记载，五六十年代，在非参数统计、参数统计和试验设计领域，刘璋温等人的努力，“终于使我国在这方面的研究达到或接近国际先进水平”。而在组合设计方面，刘璋温的研究成果同样达到了国际先进水平。在实验设计的研究领域，他更是作出了富有开创性的工作：首创了用差级构造正交表的方法，使我国的试验设计研究处于世界前列。

　　研究生涯第二春

　　然而，命途多舛。正当他在潜心攀登数学高峰之时，厄运却当头而降。1966年，“文革”开始。刘璋温做梦也想不到的是，他的留日身份竟会给他招来大麻烦，他被怀疑与“帝国主义”阴谋有瓜葛。1969年开始，他被执行隔离审查。据老家的人回忆，当时甚至有工作组到白马井来调查。当年因报效祖国的热情而归，竟招此冤屈，他的精神倍受打击与折磨。

　　命运仿佛在与他开玩笑。正当他绝望之际，人生却迎来转机。1973年，隔离审查突然结束。原因竟是查出当初他在日本有参加共产党的经历。这样的人生经历让人啼笑皆非。

　　到了人生的知天命之年，“文革”后的刘璋温，已经褪去年轻时参与政治社会活动的热血，回归了自然科学家专注严谨的本性。

　　刘璋温的侄子刘南堂说他“除了数学，业余兴趣基本没有”。其生前学生兼同事、中科院数学与系统科学研究院吴国富教授也回忆称，刘璋温工作时非常专注，性格上“话不多，书呆子气重了些”。他的人品“极棒”，“没有受社会不良风气影响”，同所的人无不敬佩。

　　刘璋温每次回乡，若有学校邀其讲学便欣然前往，若是政治性接待则基本不从。儋州乃诗词之乡，乡人多喜欢谈诗。与同乡聊天，刘璋温对这一话题却提不起兴趣；但一旦论起数学，则滔滔不绝。他酒量甚大，却极少展露，适饮即可。“比较文静”———这是刘南堂对伯父的感受。文人多狂放，科学家则理性和节制。刘璋温的数学家本色，由此可见一斑。

　　而再次一心一意扑在心爱的数学上的刘璋温，研究生涯也焕发第二春。1979年以后，他担任了第二届太平洋地区统计会议组委会成员和论文集编委会成员；以及加拿大缅尼特巴等多所大学的客座教授。在国内他也身兼数职：中国科学院应用数学研究所概率论与数理统计室主任、博士生导师、中国数学会概率统计学会常务理事等。

　　2001年去世后，中国科学院发布的《刘璋温生平》，称其人格“勤勤恳恳，学风正派，治学严谨”，在专业领域，“为我国的普及和提高作出了突出的贡献”。

　　欢迎陈景润到海南作客

　　由于在中科院工作，刘璋温和其他的一些数学名家都有不错的交情，其中就有大名鼎鼎的华罗庚和陈景润。在北京时，有一天，刘璋温与同住一幢楼的著名数学家陈景润一块散步。期间他曾对陈景润说：“我打算在我家乡盖房子安度晚年，你没有到过海南，到时，欢迎你去作客。”陈景润笑着回答：“一定去，一定去！”

　　华罗庚则长期担任过他的上级领导，在专业领域上，对其也可谓知遇之交。因为夫人是日本人，刘璋温也会日语，华罗庚就曾拿此跟他开玩笑。在山东时，有天晚上华罗庚曾请刘璋温吃饭。由于经常要去日本交流，而自己不会日语，华罗庚非常在意翻译的事。因此席间他曾拿刘璋温“开涮”：“下次我们去日本时，请刘夫人当翻译吧。”刘璋温则不无幽默地表示同意。 （见习记者 苏庆明 通讯员 郭树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