疍家人的“流行歌曲”

咸水歌：
疍家人的“流行歌曲”

疍家人和咸水歌

三亚市榆港社区疍家阿婆吃着海鲜火锅，唱着疍家咸水歌谣，歌颂幸福生活。记者 苏建强 摄

疍家阿婆唱起咸水歌。

民间收集的咸水歌歌本。 易建阳摄

广东疍家阿婆劳作之余唱起咸水歌。

　　疍家人所唱的歌称作疍家调，又名疍家渔歌或咸水歌，三亚的疍家人习惯称其咸水歌。咸水歌就是疍家人的“流行歌曲”，也有人称作是疍家人的《诗经》。咸水歌源于疍家人生活、劳作，是疍家人生活的重要组成部分，是疍家文化的重要标志。可以说“有咸水的地方,就有咸水歌”，“疍家人的历史就是咸水歌的历史”。

　　“南海碧波涛涛，渔香飘过五洲，潮涨潮落，几度秋，淘尽渔家几多愁……”、“祖宗漂流到海南，各种条件都困难，茅草盖顶住水棚，旧时人叫疍家人……”每当夜色朦胧，华灯初上，在海风吹拂下，漫步三亚南边海路，总能听到疍家人引吭高歌，歌声中有幽怨，也有喜乐，还有对美好生活的向往和追求。

　　诞生：抒发生活的孤寂和苦闷

　　三亚南海社区的郭亚清对咸水歌情有独钟，在三亚一次咸水歌大赛上他夺得第一名。“有情酒，斟落无情杯，饮过此杯不知几时回？四海江湖尽在此杯，临行玉手拍下郎要背，去者难分，别者难回。”这是《水仙花·青楼悲曲》中的歌词内容。

　　“咸水歌”的名称来源，目前有两种说法：一种认为与疍家人生活的地域有关。疍家人生活的地区地处海河交界地带，每当南海咸潮涌入，咸水流经的地方大多是疍民聚居之地。由于长期与咸咸的大海打交道，因此疍家人传唱的歌被称为“咸水歌”。另一种说法则认为咸水歌的“咸”字主要指与男女私情有关的事。由于咸水歌中反映男欢女爱内容的情歌占了相当大的比例，所以叫做“咸水歌”。

　　《水仙花》、《渔家哥妹织网又唱歌》等咸水歌，堪称咸水歌的经典，在年长的疍家人中几乎家喻户晓。“祖辈们没有什么文化，一边打渔，一边创作咸水歌，这些流传下来的咸水歌，有些写得太美妙了，让人回味无穷。”郭亚清对祖辈们的生活智慧，发出啧啧称叹。

　　咸水歌的诞生，最初是疍家人为了抒发生活的孤寂和苦闷随口而唱，后来，这种口头文化经过传承和发展，成为了疍家人一种重要的精神生活载体。疍民无论是婚丧嫁娶，互诉衷肠，或是唱山唱水，唱花唱月，都以咸水歌作为一个重要载体。

　　关于“疍家”的得名,一说来源于其舟楫外形酷似蛋壳漂浮于水面；一说是因为这些生活在海上的人家,像浮于饱和盐溶液之上的鸡蛋。疍家人自己则有一个凄婉的解释———从风浪之中讨食,生命如同蛋壳一般脆弱。过去,疍家被视为“不谙文字,不记岁年”的蛮民饱受歧视,不得随意上岸,更不能与岸上人家通婚,船中疾病横生。生活的困苦衍生出一系列冗长的“清规”:碗碟不得覆置,讲话最忌翻、沉、慢、逆等词语,吃鱼不许翻转鱼身……

　　“江行水宿寄此生,摇橹唱歌桨过滘。”(清初学者屈大均语)咸水歌成了黯淡生活中的一抹亮色。根据史载，明末清初时，咸水歌已为人们所传唱，成为疍民婚嫁生活的重要内容。《广东新语》中记载:“疍人亦喜唱歌,婚夕两舟相合,男歌胜则牵女衣过舟也。”到清代，咸水歌已相当盛行，在江河边上经常可听到咸水歌声。

　　像任何一个热爱唱歌的族群一样,疍家人把喜怒哀乐都唱透了,从摇篮唱到生命的尽头。在织网绞缆时唱,在洞房花烛时唱,在生离死别时唱。疍家人像《诗经》里那些“以歌言志”的乡野草民一样,教劝、诉情、自叹、痛斥,“兴观群怨”样样都来,“想唱就唱，唱得响亮”。得意时唱“金银满仓歌满船”,失意时叹“苦歌何日唱得完”。男女老少唱着《水路歌》划船在海上闯荡……一路漂泊一路唱，前途未卜，万般险阻都压不住唱歌的心。

　　内容：疍家人的生活写照

　　“我们那个年代，是疍家人就一定会唱咸水歌，不会唱的肯定是‘哑巴’。”疍家调传承人张发结说。以前疍家人出生在渔船上，成长在渔船上，连婚礼也在渔船上举行。

　　“以舟为家，以渔为生”，一条船既是疍家人一家老小的居所，也是他们赖以生存的生产工具。歇后语“疍家佬打仔-冇地走”生动反映了疍家人狭窄的生活空间。他们以从事捕捞业和水上运输业为主，不仅担惊风浪，为生计操劳，还曾忍受歧视和压迫，以求生存。咸水歌与疍家人日常生活密不可分，常人难理解的苦闷就通过歌声来宣泄，用以调剂生活，见人唱人，见物咏物，托物寄志，这是咸水歌产生并得以传唱的一个很重要因素。

　　咸水歌的题材极其广泛，内容也相当丰富，上至天文，下至地理，古人今事无不入曲。无论是谈情说爱，还是婚丧嫁娶，无论是白天，还是黑夜，都可以唱，甚至于一唱就是几天几夜，田间、基围、河堤、树下，到处是歌台。咸水歌的歌唱形式也丰富多彩，男女老幼只要碰到一起，便以咸水歌抒发感情，或独自哼唱，或田间河涌上对唱，或搭歌台斗歌。一群群、一对对被称作耕仔、耕女、钓鱼仔、水草妹的人们，无论老少，不分男女，也不管春夏秋冬、风吹日晒，只要兴趣一来，就可以大展歌喉。

　　“西沙、南沙和中沙，祖国宝岛是我们的家，我们日夜在你身旁，世代靠你永不忘……”这是一首歌颂三沙哺育一代代打渔人的咸水歌。咸水歌的每一首、每一句、每一字，都充满疍家生活气息，反映着当时的生活背景，主要调式有“姑娌妹”、“叹家姐”、“送人歌”、“伴郎”、“伴嫁”、“叹古人”等。疍家人不能创作出繁冗深邃的文体形式，只能以简单的曲调，融入生活的元素，咸水歌是当时枯燥的生活环境下最好的消遣方式。恰恰如此，造就了咸水歌独特的生活文化。其而抑扬顿挫的曲调，贴近生活的歌词，几乎每个疍家人都能传唱。

　　民俗学大师钟敬文先生在《民间文艺》中描述：“他们生活之绝大慰安与悦乐便是唱歌。休息时，固然要唱，工作时，尤要唱，独居时，固然要唱，群聚时，更加要唱。所以在他们居处中，无论是在烟雾犹迷的清晨，日中鸡唱的晌午，月明星稀的晚上，都可闻到他们宛转嘹亮的歌声，有如歌者之国一样。”可见，咸水歌已经广泛运用于生活劳作，生活交流中，其不止是一种歌声，它是作为疍家渔民交流的主要形式，甚至已经上升到一种语言。

　　功用：耳濡目染 教化子女

　　咸水歌蕴含着历史学、人类学、社会学、民俗学等文化价值，各种运用比兴、夸张手法创作的含蓄、幽默、形象、生动、富有浓厚生活气息的歌词，形成咸水歌雅俗共赏、简朴精炼的品质，都是鲜亮、生动的民间文学。

　　“咸水歌有不同的音调和拉腔，格调清新，韵律天然，唱、叹流畅，感情浓郁、亲切。但咸水歌没有固定的歌谱，也没有人专门去教，都是一代一代在老一辈人的歌声中习得，听着他们每天在唱，自己跟着学，也就会了。”今年66岁的梁铁喜告诉记者，他从小就听父辈们唱咸水歌，耳濡目染，10岁左右就会唱很多咸水歌，有时兴致一来，还会自己编咸水歌来唱。“我现在还在创作咸水歌，供大家吟唱，虽然咸水歌调式不变，但歌词赋予了新的内涵。我希望有作曲人能加强对咸水歌的研究，把这些调式，用乐谱记录下来，这样有利于扩大咸水歌的吟唱范围。”

　　“祖辈们以打渔为生，生活在船上，很少有机会上学，他们就通过编唱咸水歌，来教育小孩。咸水歌在普及文化方面起到了不可估量的作用。”郭亚清认为“从今劝夫出路莫赌钱，乜个赌钱乜个贱，未见赌钱人仔买肥田……”咸水歌在《十谏才郎》中这样唱道。“一谏女娘学心规，做女功夫要学齐，在家听从父母使，出嫁从夫脾性要减低……”父母通过咸水歌《十谏女娘》教育孩子做人的道理。

　　“这些都是咸水歌，有祖辈们流传下来的，也有我们新创作的，我们一直在吟唱。”年过花甲的传承人梁容养抱着一堆手写或打印的咸水歌词对记者说，祖辈们的传统文化不能丢，她要以自己的行动，带动年轻人唱咸水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