崖州民歌—— 民间文化动听的“交响乐”

　　崖州民歌乡音乐队

　　崖州民歌对歌手

　　海南民间文化古来就有南歌北剧的美称。南歌指的是发源于古崖州，用客语方言咏唱，广泛流行在琼南地区的崖州民歌。北剧就是用琼北方言演唱的海南琼剧。

　　崖州民歌犹如琼南地区的一条文化长河，轻唱着古崖州的山腔水调、土韵乡音，千年流淌。它一路汇集千山万岭的细流，把多源头的民间文化，把崖州山水的自然之美，把崖州人民的社会生产生活之美，汇成古崖州民间文化最动听的“交响乐”。2006年，由三亚市崖州民歌协会申报，经国家文化部报送国务院批准，崖州民歌入选第一批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从此崖州民歌乡音远播，美名远扬。

　　方言乡音的产物

　　崖州民歌是起源、流行在古崖州属地的民间歌谣，是以口头传唱和手抄文本流传至今的民歌，是古崖州人民在社会生产、生活中抒发感情，唱颂美好生活的民歌，是樵夫平民、渔翁百姓之歌。崖州民歌的地域范围很大，东至陵水，西到东方八所都是流行传承地域。北部保亭、五指山市、琼中和乐东等少数民族地区，也盛唱崖州民歌。在整个崖州地域形成了民族共处，文化交融的崖州民歌文化圈。

　　一种文化的产生，往往要经历一个漫长的时期才能形成。崖州民歌历史悠久，文化积淀丰厚，要认定其产生的年代已难于考证。它产生的地域广，族群大，是方言乡音的产物。唐宋以来，南下崖州的移民不断增多，形成了古崖州的方言乡音，民风民俗。这是产生崖州民歌最基本的社会环境和文化基础。依据崖州民歌的乡音特色，其语序畅顺、流畅押韵、歌腔中乡音浓重，歌词具有语言入俗、含蓄幽默，寄意深、含意浓，语中犀利、语含反意等特点。可以断定的是，崖州民歌的源头活水，就是崖州客语方言中的顺口溜。

　　崖州方言有8种，客语因其族群大，地域广，在崖州历史上成为通用语。军人、迈人、黎族人、回族人都会用客语相互进行交流。崖州人讲话很流畅，又极富地域方言的乡音乐感。常讲崖州人说话如唱歌，笑谈讲话仔，畅言顺口是崖州客语方言的表述特征。乡音顺口溜稍加唱腔就自然成歌。有些人不会唱歌，就以讲话的方式畅述出来，这叫言唱。有些人情感丰富，就用吟诗唱对的方式读出来，这叫读唱。好多人因腔音好，则放开歌喉唱出来，这叫咏唱。言唱和读唱都带有乡音顺口溜的韵味。

　　初期的崖州民歌，句式尚未定型。有三言句体、五言句体和七言句体。后来由于受多源头民间文化和唐宋诗词的影响，加上长篇叙事歌的出现，七言四句体的句式才定格下来，成为我们今天看到的崖州民歌。

　　唐宋是我国诗词的鼎盛时期。这一时期崖州民歌的发展已进入高峰期。长篇叙事歌的作品数量相当多，如《张生歌》、《梁生歌》、《黄玠情歌》、《孟丽君》等。在崖州民歌作品中，数量最多的是文人雅士从中国文学精品中改写创作的长篇歌；从中国历史风云人物中创作的长篇叙事歌；民间歌手和普通百姓从生活中创作的即兴短歌。短歌多用平民化的语言，朴实的叙事口吻，直抒心曲，句句乡音土韵，其篇幅短小，每四句为一首。

　　崖州民歌是以其产生和流行、传承与发展的地域来命名的民歌，是古崖州乃至琼南地区民间主流文化的产物。自古以来崖州人都把崖州民歌俗称为“歌”。这里“歌”的方言读音与崖州客语方言“瓜”与“官”的读音相同。“歌”的方言表意是民歌，表音就是客语方言的“瓜”或“官”读音。唱崖州民歌时俗言为“笑瓜”、“笑官”。“笑”在俗语环境中就是“唱”。“笑”的动义就是开怀咏唱之意。“摇篮瓜”、“风流瓜”等则是对崖州民歌唱腔、体裁、内容等不同形式的俗语表述。

　　崖州民歌因其语言入俗，乡音浓重，长期来也曾有人称作“土歌”、“山歌”。但真正在百姓中最习惯、最普通的都称为“歌”（读音“瓜”）。

　　用崖州民歌这一名称作为“歌”的美称，是近几十年来的事情。人们为了体现民歌的方言特色、产生地和流行区，以及传承发展的特点，才把其名称定格为崖州民歌。

　　歌腔神韵与乡音三美

　　天涯民间文化源远流长，崖州民歌文化积淀丰厚。它的语言入俗，乡音浓重、内容多、题材广、唱腔美。其唱腔有固定基调，但在各种唱法的基础上可以自由发挥，每个人的唱法既有共同点，又具有个性风格。同一首歌，不同的歌手演唱，常常会产生大相径庭的艺术效果。常言“一曲千家唱，巧妙各不同”。一条歌首百条歌尾，体现了崖州民歌依腔活唱，依题发挥，即兴创作的艺术手法。

　　崖州民歌正是从演唱风格中的咬字吐句、旋律润腔来体现出乡音方言的特色美。大体上唱腔可分为五种：

　　长篇叙事歌唱腔（俗称大朝歌腔）。这种唱腔可用“崖州乡音”民乐曲作为伴奏音乐。乐器用二胡、三弦、唢呐、笛子、扬琴……崖州民歌手抄文本多是长篇叙事歌，体裁有说唱文学的味道。

　　情歌腔（俗称风流腔、答歌腔），是长歌常用的基本唱腔。歌手在对歌时一般先拉长腔，接着才往下唱，这种腔调空旷抒情，很有特色。长腔对唱，唱的多是即兴对唱歌，歌的内容多为你问我答，你唱我和，对歌场面热烈，吸引听众，是民间文化生活的乡音绝唱。

　　摇篮歌腔是最通用的唱腔，多种内容都可以用摇篮板，这是每个人都熟悉的唱腔，人人都在摇篮里听着母亲轻吟的摇篮歌长大，这种腔调情意深，爱意浓。

　　特殊句型的唱腔，一般有三、七句和叠吟长句唱腔。三、七句在歌中多用于离情述别，倾心诉情，重音叙唱。叠吟长句（俗称长藤句）一破七言四句体的圈圈，到第三句时采用多句叠吟，押韵作结的唱法，整个唱段略有快板说书、评书说唱的味道，最后一句唱来押韵，使整个唱段又恢复到崖州民歌的原汁韵味。这种唱腔意韵悠长。

　　崖州民歌的艺术美，正是体现在音韵特色，文辞意境和歌词内容这三个方面。

　　句式文采与情音爱曲

　　崖州民歌是在特定的地域环境，与多源头民间文化影响下产生的民歌。它在产生与发展的过程中，不断从唐诗、宋词、元曲、明歌、清剧中，吸取中华文化最精甜的乳汁，成长为当今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如今崖州民歌中的直叙、拈连、对偶、倒装押韵等表现手法，已成为崖州民歌的艺术特色。

　　崖州民歌同各地的民歌一样，都具有地方民歌显著的共性。歌中最抒情浪漫的是情歌，这是人类生活中永恒的主题，热门的话题。古崖州山美水美，歌更美。从一曲曲长腔对唱的歌声中，演绎出一幕幕美好的爱情故事，歌咏出爱情的甜美。常言道，唱歌随歌去，说的是在唱歌中喜结连理，终成眷属。特别是在情歌对唱时，男女歌手毫不掩饰自己的感情，这种大胆直率的情音爱曲，正是崖州民歌独具的魅力。俗话说诗言志，歌咏情。原生态的崖州民歌，很多是个体感情的倾诉，是男女感情的爱意之声。如保平青年与七桃村姑娘的对歌：

　　女：兄要坐床是坐櫈，站在外头侬挂心，

　　侬家是贫爹苦母，没有乜龙凤铺陈。

　　男：床味照床櫈照櫈，侬在里头勿挂心，

　　甜心刺耙上都卧，要拿乜龙凤铺陈。

　　后面两句是两人对歌最精彩的地方，只要两情恩爱，躺到刺耙上都两厢情愿。

　　在长篇叙事歌和口头短歌中，都大量唱咏爱情、唱颂自由婚姻。千百年来，崖州民歌还从生活的方方面面，全景唱出了古崖州的风土人情，社会风貌，抒发出人们对生活的热爱，表现人们内心的感情，喜怒哀乐，悲欢离合，和谐幽默，恩爱情深。

　　文化价值与歌艺新探

　　崖州民歌具有很高的文化艺术价值，它与天涯传统文化、乡情民情、教育礼仪、社会形态、生产发展，以及每个时期的文化与文明都息息相关，紧紧结缘。它所表达的文化精神，直接体现出人们对生产生活中各种问题的感情与态度。这些价值观念和文化传统都在民歌中大量存活着，成为人们面对艰难困苦时，顽强乐观的生活精神和动力。

　　保护传承、研究发展崖州民歌，将为繁荣乡村文化，创作海南题材、天涯风格的地方特色音乐，提供丰富的艺术素材。从国防音乐歌曲《西沙我可爱的故乡》到海南题材芭蕾舞剧《红色娘子军》主题音乐的成功创作，都明显体现出琼南民歌的音乐风味。2012年梅山老区《崖州风情》大型歌舞中的音乐创作，《同唱崖州歌》等一组乡音歌曲，成功展现出的崖州特色音乐，就是用崖州民歌古老素材创作崖州风情音乐最好的尝试。

　　崖州民歌具有重要的社会教育价值。旧社会历来重男轻女，妇女和穷人很少有机会上学读书。唱民歌，听民歌，使社会上没有机会上学接受文化教育的妇女和穷人，从中学到知识，通晓古，知书达理；也成为古往今来古崖州民间，人们文化生活的必须。在民歌流行区中，老少知“西厢”，男女知“红楼”。把历代中国文学名著改写成崖州民歌，使人们有机会广泛地接触这些文学巨著，了解中国历史社会大事。这是通过崖州民歌进行文化传教的好现象。同时，崖州民歌唱响了琼南，招徕八方客到崖州听歌，来了解崖州的民间文化。

　　崖州民歌不能孤立保护

　　封建社会伦理道德的标尺，把崖州民歌划归“五子不入流”的民间文艺范畴，同各地的弹词说唱艺术一样，难登大雅之堂。这也是崖州民歌不能入载崖州地方史志的原因。崖州民歌在其产生、发展、成熟的道路上，经历各个时期的排斥、歧视和打击，一路上苦苦挣扎与徘徊。在生存发展过程中，抗争一直没有停止过。尽管如此，这种不良的社会环境，都没能阻碍、局限崖州民歌的传播与发展。

　　解放后的历次政治运动，民歌的生存发展空间屡遭破坏。特别是文化大革命时破四旧，对民歌的冲击更大。但这只是对民歌的外部冲击，并不至于使民歌从此消亡。当年我们的父辈尚在，他们都是听着民歌长大，唱着民歌一路走来的一代人。对民歌有深厚的感情。手抄文本藏在家中，好歌留驻在心里。不管四旧怎样破，也破不入千家万户，破不入人们的心中。所以民歌得以留存下来。

　　上世纪八、九十年代，民歌喜得春风化雨，枝叶丛生，一批民歌的保护传承人，开始自发地投入到崖州民歌保护传承的工作中。社会环境的宽松，民歌得以恢复生机。当年有人印歌本卖钱，有人刻录音歌带讨钱过生活，还有些人专门唱歌赚钱，民歌在当时已无形中成为一种产业。当时还流行一首有趣的民歌：

　　唱歌是无本生意，

　　县长都不比得他，

　　一夜得人成百纸，（纸是俗语“钱”的代称）

　　乜生意能讨号钱。

　　改革开放30多年来，崖州民歌的生存境况却又大不一样。这一时期我们的父辈多已带着心中的歌离开人世。多元文化的冲击，使人们的文化观念与环境产生了很大的变化。这些丰富多彩的文化生活，使崖州民歌难于在青年人心中占有一席之地。崖州民歌虽然在一些五、六十岁人的心中一息尚存，但今后谁来保护传承，成为多元文化冲击下最难解决的问题。

　　2004年，由时任三亚市人大常委会副主任的孙治福，创导成立了三亚市崖州民歌协会，全面开展对崖州民歌的传承与保护，结束了崖州民歌难登大雅之堂的历史。2006年，由文化部报经国务院批准，崖州民歌入选第一批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开启了崖州民歌发展史上新的里程碑。

　　我们身为崖州民歌的传承人，首要的任务是把民歌收集保护起来，去收集手抄文本，去记录口头传唱歌。把崖州民歌融入当前多样性的文化生活。决不能把崖州民歌孤立起来保护。要在这个大的文化环境中，让崖州民歌与多元文化相互依存，相依共荣，民歌才能焕发生机，传承发展。